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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舞踏 Butoh 美學:從舞蹈看內心黑暗,崩毀而絕美
原文出處:女人迷
 
赤裸裸的崩毀 是一種絕美
 
映入眼簾的,是有別於常理的景象:全身塗滿白粉的舞者緩緩地抖動著,時而吐舌、齜牙列嘴、翻白眼;時而在地上蠕動、蜷曲爬行,臉上的表情及肢體動作極為扭曲猙獰,宛若受苦的靈魂般,透過變形的身體狀態表達深藏於內心最底層的苦難及慾望。這些舞者所展現的樣貌,超乎於一般人對於表演藝術的「美」之認知,甚至令人驚恐、不忍卒睹。這是對人性黑暗面赤裸裸的挖掘與演繹;這是舞踏(Butoh)。
 
 
舞踏舞者身抹白粉,黑漆漆的雙眼和張著的大嘴如同黑洞般,神秘深不可測;扭曲的肢體,彷彿受苦的靈魂在掙扎般。
 
舞踏起源於日本人對西方世界規則的反動
 
舞踏Butoh,發音近似”Boo-toh”(中文音近似: 布—頭—),起源於六○年代的日本,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興起的一種實驗性舞蹈。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的日本一切以西方文化為尊,在工業與民生產業的發展上引進了西方的先進科技。甚至在表演藝術教育以及發展方向上也尊崇西方的芭蕾以及現代舞技巧,講求舞者的修長身形線條,以及對稱的身體美學。

 
到了1960年代,戰敗後的日本景氣蕭條、社會低迷。街頭接著湧現反戰與學運風潮,呼應反越戰以及法國的68學潮。而日本藝文界也開始針對之前盲目崇拜西方美感的心態進行省思。承此社會風氣,舞蹈界開始反省日本人的身型本就矮小,或許天生就不適合西方芭蕾及現代舞所追求的修長線條表現形式。與其盲從他人,不如尋找最適合自己民族的舞蹈美學,這樣身體與靈魂就得以獲得自由。因此,舞踏便在這個省思中誕生了。

 
 
舞踏領航者:土方巽與大野一雄
 
在這個思潮中,「舞踏之父」的土方巽(Tatsumi Hijikata 1926-1986)及並列「舞踏宗師」的大野一雄(Kazuo Ohno 1906-2010),試圖尋找一個能超越西方現代舞既有形式、以及日本傳統舞蹈的傳統的舞蹈語彙,於是就從日本人「內縮」的身體特質出發(最常見的例子是日式的鞠躬,以及榻榻米上的坐姿),將肢體扭曲變形而達到原始自然的存在狀態,以原始激烈的身體語彙挖掘人心內在潛藏的幽暗以及慾望,這種表演形式被稱為「暗黑舞踏」(ankoku butō)
 
日本人的身體內縮特質,常見於生活中各種時刻,圖片中為19世紀末的兩位藝妓互相在庭院道別。圖片出處
 

 Tatsumi Hijikata, Hosotan (1972)土方巽1972年的作品《疱瘡譚》。

「跳舞吧!只要心跳聲還繼續響著!」大野一雄的美學意識
大野一雄(1906-2010)生於北海道函館,一生歷經了明治、大正、昭和、平成四個時代,大器晚成,一直到二十幾歲那年看了西班牙舞蹈家 Antonia Mercé 的表演《La Argentina》深受啟發,才毅然決然投入舞蹈之路。

西班牙知名的已故舞蹈家 Antonia Mercé 翩然起舞之姿,觸動了少年大野藝術之魂,他因而放棄教職,走向舞蹈之路。

大野一雄向 Antonia Mercé 的敬致作品:《La Argentina》。大野以自己獨特的表現方式詮釋啟發他至深的阿根廷女郎之舞,舉手頭足間對跳舞最單純的熱情展露無遺。
 
全身抹白、穿著女裝是大野一雄的經典造型。他融匯日本傳統歌舞伎的假面形式,拋棄東西方舞蹈既有的技巧,以最即興的方式探求內心最純粹的世界。並透過性別的錯置、抹除個人差異,讓人回歸到宛如初出母體的單純狀態,展現人類最原始的根性之美。       
 
大野一雄的舞踏遊走於光明與黑暗之間,沒有既定的形式或動作,而是「身處當下」的禪意及揭露生命核心的體現。他的舞踏是用精神去跳出來的,而非遵循各種舞蹈技巧與形式。大野說道:「對我來說,舞蹈是一種生命的表現,沒有公式,並非各種動作的組合。我是即興地跳著舞的,隨心所欲也因此危險。」


這是大野一雄的經典作品《胎兒的夢》,訪談中他如此形容:我不斷的往靈魂深處探去,無論過程中挖掘出甚麼,終究我會回到最初在母親子宮的內的胎兒純粹狀態。大野也是名基督徒,對他來說創作舞踏是源自於愛,他認為唯有透過愛,人類的精神與意識才能找回最原始的存在狀態。透過這個作品,大野找回了與母親的連結,亦體會了永恆的愛。
 
對大野一雄來說,跳舞就是生命的本質也是最快樂的事,只要氣息尚存,仍然要繼續跳舞著,一直到95歲的高齡他還繼續跳著舞。

 大野一雄95歲以手起舞。各位讀者有沒有被他的精神力給震攝住了呢? 

享譽國際的舞踏天團:山海塾

1975年天児牛大 (Ushio Amagatsu 1949-) 與其三位忠誠追隨的學生一同創立了舞踏團體—山海塾 (Sankai Juku)。創始人天児牛大曾經為大駱駝艦舞踏團 (Dai Rakuda Kan) 的一員,而後將其豐富的戲劇元素引入山海塾的創作中,並且著重於對身體重力的探討。常見舞者在極少支撐點的情況下,倒吊在半空中,身體肌肉在非常態重力的情況下不安的伸展及協調,反重力的美感一覽無遺。 
 

山海塾的舞者們常見全身抹白的光頭造型,白妝是為了抹去舞者的個體自我身份,呈現最純粹的生命本質,光頭則代表回歸原胎,彷彿嬰兒般的天然狀態。

光頭、全身抹白,將個體化歸零的的舞者。圖片出處

舞踏的精神是全人類的

舞踏雖源自於日本,然而其精神卻是全人類所共有的。世界各地藝術家們繼承着先輩的精神,進而將自己文化的身體語言融入其中,創造出獨一無二的舞踏。


瑞士舞踏舞者 Imre Thormann 在 Hiyoshi Taisha 寺廟前的急劇爆發力的演出。有別於日本舞者短小精幹的身體,我們可以看到當 Thormann 滾下階梯、以及不可思議彈性地伸展與凹折軀幹時,以他修長結實的身型舞出了獨特的西方舞踏語彙。
 

舞踏的影響力不只在舞蹈方面—在德國電影《當櫻花盛開時》中,帶領男主角開啟人生最後燦爛一頁的是他在京都偶遇的舞踏舞者小優。本片也奪得2009年「德國奧斯卡」—的最佳影片獎、最佳男主角和服裝設計等三項大獎。

在我們臺灣,也出現了第一個舞踏團—由日本舞踏家秦Kanoko (Hata Kanoko) 所創立的黃蝶南天舞踏團,,她們試圖用舞踏去解構臺灣社會的矛盾所出現的問題。去年底他們在樂生療養院旁搭帳棚演出作品《幽靈馬戲團》,在象徵臺北都市邊緣化的角落裡跳著舞踏,探討核電廠的興建與人類生存空間的矛盾議題。
 
你/妳心目中對美的認知有沒有被舞踏所顛覆呢?其實人人都可以透過舞踏去重新認識自己:只要我們願意去發掘,在你我的內心最幽暗的深處,一定都潛藏著令人窒息的黑暗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