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預算不足、舞蹈補助款連年下降、劇場人工資低，需要多份兼差才能養活自己......。

猜一猜，這是哪一個國家？不，不是台灣，是葡萄牙。

 

2019年3月，OISTAT執行委員會成員來到葡萄牙波多市（Porto），在一場名為「OISTAT & 葡萄牙」的論壇中，葡萄牙劇場人分享他們如何透過結盟來回應當代困境。葡萄牙大部分的劇場演員、導演、設計師、技術師都是自由工作者（Freelancer），有時案子和案子間間隔長，收入不穩定面臨斷炊；有時又要同時面對好幾個業主，壓力極大。如此經濟上的不穩定，讓許多劇場人在30－40歲時紛紛選擇轉行。

 

而葡萄牙的團隊也不樂觀，絕大多數都是十人以下的小團隊，營運狀況相當不穩定。劇院工作機會集中在里斯本以及波多，90年代曾經吹起「一市一劇場」政策，希望每一個主要城市都有劇場。但是，因為缺乏藝術遠見、策展能力外加預算不足，絕大多數的劇院淪為廢置。2013年政府大砍文化預算，許多葡萄牙藝術家紛紛離開家鄉，到鄰近的法國找機會。

 

葡萄牙的舞團主要財務來源有兩個：政府補助款，以及來自劇院或藝術節的合約。但近年來，補助款連年下降，劇院和藝術節的策展資源也變少，對於舞團可說是雙重打擊，左手拿到的補助款變少，右手劇院和藝術節的合約也減低，而巡演機會降低，代表舞團能提供的工作機會減少，能爭取到外聘舞者的機率就不高。舞團財務吃緊，設計團隊與製作團隊一個人要當四人用，更累人的是團隊中專業者與業餘者混合用。如此往復，深深影響了舞團立基命脈：好的作品。

 

說到底，就是錢不夠、資源不夠。

錢是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的，那怎麼辦呢？

 

位於里斯本的REDE當代舞蹈聯盟（REDE – Associação de estruturas para a dança contemporânea/Association of Comtemporary Dance Structures）聯合了31個團體，當中包含舞團和劇院，代表葡萄牙的舞蹈圈發聲，由於成員中有團隊、有劇院，代表性夠，動員力強，REDE也有跟政府對話的本事，因此這個「為舞蹈圈發聲」團體，不僅僅停留在「呼籲政府投入更多資源」，REDE更參與文化政策的研擬與制定，從各方面捍衛舞蹈圈從業者的權益，包括勞動條件。

 

團結力量大的道理人人知，小學時想必讀過「一根筷子容易斷，十根筷子不容易斷」的故事吧？但，隨著年紀漸長，你是不是和我一樣，逐漸明白小學課本只教了前半句，省略了後半句，完整句子應該是這樣：「團結力量大，可是要團結不容易」，尤其一旦涉及公共利益，人人都按照自己的利益行事，最終會帶來對人人都不利的結果。當一個不好的政策要上路時，人們選擇保持沉默而不是起而行動，一旦政策落實，每個人都會受到影響。

 

當政府一意孤行要砍40%文化預算，劇場人會怎麼回應？

 

葡萄牙的PLATEIA選擇站出來。

PLATEIA 2004年由藝術工作者建立，當時，葡萄牙的藝術工作者們感受到一股需求，希望透過聯合的方式來捍衛「我們覺得重要的事情」以及「社會還沒有開始關心，但我們覺得社會應該開始關心」的種種議題，PLETEIA特色在於「自由不受限」，組織自由、不須會費，參加者可以透過年度大會來決定PLETEIA下一步該往哪裡走，PLETEIA是個「零預算」的組織，所有職務皆為無給職，完全靠會員自主支持。

 

如此自由的PLATEIA，卻爆發出相當大的能量。

PLATEIA近年來主軸有三個，第一，推動一個更有效的藝文補助機制。第二，爭取更合理的文化預算（2018年葡萄牙的文化預算約占總預算的0.2%）。第三，建立各城市劇院間的交流網絡。PLATEIA已經成功的爭取到一筆經常性預算，用來支持較不穩定的小型團隊。而他們沒有就此滿足，正在進一步推動「補助申請評議透明化」、「放寬補助年限，讓藝術家可以有充裕時間創作，不必為了補助制度硬擠作品」、「爭取給新銳藝術家的機會和資源」。

 

聽起來，是不是跟台灣有九成像？ 

作為劇場工作者，我們難免因為理想與現實的差距感到失望落寞，所幸，我們並不孤單，舉目望去，許許多多不同國家的劇場人，正在為了同樣目標奮鬥。活在當代，最令人振奮的事情是別國劇場人的作法，很快的能透過國際網絡傳播，觸發不同國家劇場人的行動，這也是參加國際組織的好處。

 

會後，我與PLATEIA的創辦人之一Jorge Palinhos閒聊。

我問他「爭取文化預算相當難，你覺得PLATEIA 為何能成功？」

Jorge Palinhos以溫和書生的雙眸看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堅定的說：「自由。因為PLATEIA是一個自由的組織，人們不會覺得他們被迫要為PLATEIA的行動背書。」

他問我：「那台灣的文化預算狀況如何？」

我偏頭想了想，決定省略前輩們為文化基本法 奮鬥之兩萬字辛酸，簡短回「台灣的文化預算嗎？還行。我們爭取保住1%」

Jorge 露出一個「我完全明白」的微笑，又接著說「那妳知道，葡萄牙的文化補助不是政府直接給，是透過一個.......」

我秒回：「喔，我知道啊，我們台灣也有。」（葡萄牙的國藝會嘛，我知道，台灣也有啊）

 

台灣跟葡萄牙的情況實在相似，聊到此，雙方不免升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不過，台灣也是有讓葡萄牙人驚詫不已的事情，比如蛋撻，波多的葡式蛋撻美味無雙，我每日必吃。言談間聊到蛋撻之美味，他們揶揄我少見多怪，我只好搬出肯德基來救援。

「這蛋撻，台灣也有，肯德基就有賣。」

「台灣肯德基賣葡式蛋撻？！妳是認真的嗎？肯德基耶，賣炸雞的肯德基？有個白色鬍子老公公的那一家？」

「對的。你在台灣提到葡式蛋撻，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會想到肯德基喔。」

 

看著他們目瞪口呆的表情，我樂了

「所以說，歡迎來台灣啊。讓我們一起邊吃蛋撻，一邊研擬如何爭取文化預算吧。」